你迟到了许多年, 可我依然为你的到来而高兴。

Mamihlapinatapai


Summary:全文1w+,一发完结。

Prologue.

他总觉得那孩子的话里处处透着弦外之音。

榎本白天给客人发了手做的金平糖。那孩子原本已抓了一把,后来又放进他手心里,说着什么“安室哥哥喜欢甜食吧”,露出一副想要东西被收下的表情。

我有说过那话吗?喜欢甜食之类的。这孩子又在擅自揣测了,即使是糕点师也不一定喜欢吃糕点呢,也许只是单纯的喜欢做点心也说不定。

但柯南语中透露着自信,微笑的表情也让人无法狠心拒绝,他就收了下来,装在小罐子里拎回了家。

那个罐子正放在茶几上面。是挖空了的草莓果酱玻璃罐,侧面贴着“strawberry jam”,里边却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糖果。安室坐在床边,等待着邮件回复的时候便凝视着它,想象着那孩子大约双手稍稍一捧的体积就可以塞满这狭窄的空间。一双小小的、属于七岁孩童的、稚嫩的双手。

贝尔摩德消息的送达让他的思绪停滞了一瞬,然后,在删除已浏览过的邮件时,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如此在意着那双手的原因。

只是这样想一想罢了,也觉得被道德感束缚得难以呼吸,却又涌起无可遏制的澎湃心潮。

——那附着奶油香味和糖分的,与沾过硝烟气息和降谷零鲜血的,是同一双手啊。

 

ONE.

 

|当漫长的黑夜升起,显现我的灵魂的底部,我只是一个倒空的酒杯,把自己倒给了时间而不复存在。|

 

在天鹅坠落案中,他委托风见在柯南手机里植入了监听软件,虽说在事后被那孩子毫不留情地卸载了,但是录下的音频以及影像的数据还保留在电脑里。

在事件过后,他又把那些录音完整地听了一遍,在天台上时,由于柯南就在他身边,情况又尚在危急之中,所以他并未刻意去监听电话的内容。唯有夜深人静时,他才有闲暇仔细从这些对话中检索信息。

那只是普通的求助对话。要求安排炸弹,计算飞行轨迹等等,对话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,然而,降谷总觉得整个录音违和之至。

他把录音又听了一遍。“灰原”,柯南打电话时,似乎总是频繁地呼唤这位女性,求助一类也通常更向着她而不是那位博士,但降谷依然感到困惑,到底是那里不对?

那么,加上录像会不会好一些?

他打开了先前通过柯南的屏幕所录下的影像。这个软件即使是在手机息屏时也可以录像,只有关机之后才停止运作。因此所录下的影像份量并不算少,他这里所保存的是经风见剪辑过的版本。

他快进视频,停止在那个女性开始说话的地方。由于手机是摆放在桌面上的角度,只能看到天花板,接着传来了灰原说话的声音:“……找到了,符合的……”

然后,当柯南拿起手机转到别的方向时,他在晃动的背景里瞥见了那个坐在电脑桌前的幼小身形。

降谷按下暂停键。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孩子,叫灰原吗?也许和柯南他们几个一起来过波洛吧?但是来的次数应当非常少,而且,只要柯南出现在波洛,他的心思一般就不会放在别的地方,没注意到这孩子的可能性十分之大。

再说,他如此关注柯南的原因,并不是出于私心,而是好奇他为何小小年纪就如此聪颖……

这个词如同闪电一般掠过降谷的心。他忽然意识到对话的违和之处出自哪里了。

那个叫灰原的女孩,语气中所透露的绝不仅仅只有七岁的双商。她和柯南的对话,甚至比成年人的还要严谨而富有逻辑,如果没判断错的话,恢复爆炸物模型和计算轨道均是出自她的手笔。

“天才吗?”他思索道,对着视频上灰原的身影眯起了眼睛。身边同时出现两个天才型的小学生,那可真不得了呢。

但是,他并未产生要同她接触的欲望,也不打算深究下去。音频与影像的检查一经完成,就被他加密封锁,成为了众多档案中一个不起眼的存在——原本事情的发展也正该如此。

那巨大变故的起因,发生在隔日的波洛咖啡厅里。

作为一个女子,榎本的心细与安室的心细体现在不同的地方。当然,也许是性别上真的占取优势也说不定,安室对项链一类的饰品并不上心,榎本却很敏锐地能注意到。

“兰小姐的项链很漂亮呢!”是来自梓毫不掩饰的大力赞赏。

“是吧,我本人很喜欢呢。”毛利兰微笑道。兰和梓小姐聊天的时候,柯南就站在一边,不知在手机上看些什么。

安室俯下身,假意问候实则探查时,他飞快察觉了,“喀”地锁上屏幕,笑着抬起头:“怎么啦?安室哥哥?”

“今天的甜点还合柯南君的口味吗?”他稍感失落,随口扯了些有的没的,因为知道柯南也不会认真回答,果然那孩子只是失去兴趣般应付了几声。他把托盘放回吧台,正听见梓问道:“看上去很贵重啊?”

“啊、这个,是别人送的啦。”毛利兰有些羞赫,相比之下,铃木财团那位千金就显得直白多了。她仿佛看不下去似的,凑上来坏心眼地问道:“小兰,你说话怎么都结巴啦?”

“园子!”兰警告性地喊道,但这场谈话的氛围并不严肃,甚至还带些暧昧气息,铃木园子的嘴一张一合,该讲的一个字也没少:“梓小姐想知道吗?这个项链是小兰青梅竹马的新一送的喔!!”

“新一?”

“没错没错!”

榎本稍作思索,道:“啊!就是那个著名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吧!”

毛利兰并未说话,只是微微点头,另一边,园子却和榎本聊了起来。安室只不过收拾了下碗碟,再回头时柯南的身影就不见了,他有一瞬间的恍惚,但立马压制住了要去寻找那孩子的冲动。

朗姆下达的调查工藤新一的任务,他还尚未开展。如果降谷零的话,一定有更多的手段可供调查,但是既然是波本的任务,就要用波本的方式来完成。

他悄然地望向毛利兰的颈项。就把那条项链当做切入点吧,安室一边这么想着,一边拧上烤炉的定时器。

那晚直到下班,柯南都没再返回店里。趁着这个机会,他有意无意地称赞了兰的项链,但那个女孩看起来虽然天真,戒心却不薄弱。他同她闲聊了半天,也只提取到“新一总是行踪不定”“似乎很忙”这样的信息。

“这么特殊的日子,工藤君应当亲自把礼物交给你才是。”他刻意说出了诱导性的话语。

“怎么说呢,没关系的,”兰下意识地握紧项链,释然地笑了笑,“他能拜托柯南把礼物送给我,这就足够了。”

“柯南君?”

“新一因为有事在身,我不能总是见到他,所以他经常让柯南代以传话……”少女的脸上浮现出落寞的神情,望向窗外渐落的夕日,“但是,不见面也没关系,我能领会到他的心意,这就足够了。”

过了半晌,她才突然回过神来,不好意思地朝安室道歉:“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,安室先生请别放在心上!”

安室答着没关系,觉得已打探得差不多,便顺势被客人叫去点餐。下了晚班以后已经临近八点,他没急着回公寓,而是把车停在侦探事务所的斜对面,在网路上搜索起和毛利兰那条项链相符合的图片。

车窗留了一条缝隙,在人流稀少的街道上,疾奔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。借着路灯的光亮,安室看见柯南夹着滑板跑过了路口。

去了哪里呢?

他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思索着,毛利兰说的话又一次闪现在脑海中。像所谓的工藤君一样,那孩子也是天天行踪不定,而且对犯罪事件非常在意,又经常粗心大意地弄伤自己。

想到这里,安室不禁露出无声的苦笑,竟然有些理解那位少女的感受了。

在等待的时候,大约就是这样一种苦涩与期待两相混合的情感吧。

确认柯南已经进入了三楼毛利家以后,他发动车子,朝自己现居的公寓驶去。丢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在没查看的这段时间里持续振动着,安室眼下本不想理睬,但来电者不依不饶,他迫于无奈地接通了蓝牙耳机。

“波本。”贝尔摩德的声音即刻响起。潜台词不言而喻,正质问着他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把电话接通。

“开车中接电话可是相当危险的行为。”他语气和缓地回答,猛打方向盘驶上大道。

女人不置可否。“组织给你安排了新任务吧?”她说道,“那位大人还表示,既然雪莉已死,你就失去了继续再潜伏下去的意义,最好尽早回来。”

“这到底是那位大人的想法,还是说——”他低声道,“——是你个人的建议呢?”

这么来看,贝尔摩德似乎并不知道朗姆给他下达的具体任务内容。

“难道继续留在那两个孩子身边对你来说还有什么好处吗?我想你是最清楚的。”

“还有别的事吗?”他决定主动结束这段谈话。贝尔摩德沉默了一瞬,发出一声冷笑,切断了通讯。

安室向来对她抱持着无可奈何的态度,他早已有过承诺,不会伤害毛利兰和柯南。仅凭那声冷笑,他的脑海中就可勾勒出贝尔摩德开合的红唇,仿佛黑暗中吞吐的蛇信。

一个人回到暂时租住的公寓已然成为了习惯。哈罗被寄送到下属家中养着了,这间一居室的屋子本来也没多大,可是少了它的动静,简直像凭空多出了几十叠空间似的。

安室起了瓶啤酒,边回着消息边在床边坐下。月光斜洒过地面,连带着茶几上装着金平糖的小瓶都闪烁着辉光。

他放下手机,冲窗外怔愣了片刻,伸手去够那只瓶子,想着不知能否透过月光触摸到那孩子早已消散在空气中的温度。

柯南君。

他凝视着瓶身,轻微地晃动着。切割面不平整的金平糖在瓶中小幅滚动,令安室联想到马路上被车轮碾过的石子。

与其说他憎恨着那孩子模棱两可的态度,不如说他已经对这样古怪的暧昧感到厌烦了。

你到底想从一无所有的我这里得到什么呢?柯南君?

 

TWO.

 

|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,关于你自己的理论,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。|

 

“——糖果。”

安室回过头,正解着围裙的双手顿住了。

“上次的糖果,安室哥哥吃了吗?”柯南坐在吧台前,抱着胳膊问道。

“那可是柯南君送给我的,当然要好好珍藏起来了。”他这么笑着回答,提问者却摆出一副不信任的神情。

“反正肯定是扔掉了吧,”柯南对安室给出的答案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满,“说谎的话,要——”

“勾手指,吞千针,但是柯南君可没和我勾过手指呢。”他好脾气地伸出右手,抬起小指。

柯南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,抬起手和他勾了勾,“这样就可以了吧?”他想收回手,安室却勾得更紧了。

“已经做过约定,就不能再说谎了。”

“喂!”柯南忍不住叫了一声,意识到把店里客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后,他立刻压低声音,对安室说道,“我可没说要答应这样的约定啊。”

安室以目光示意他们还紧勾在一起的尾指,柯南脸上明明白白写着“好痛”两个字,“安室先生,”他坚定地说道,“就当作刚才那个问题我没问过吧。”

安室松开了手指,在柯南想要跳下凳子的刹那,他忽然又握紧了对方的手腕。迎着柯南惊愕的目光,他轻声说道:“糖果,我都检查过了。”

那孩子的眼睛缓慢地张大,在预谋被戳穿的瞬间是否闪过了恐惧,安室竟无法辨明。

“你这一点最让我困扰,”他轻叹一声,“我有我的秘密,你也有你的秘密,如果不择手段地去窃取对方的秘密的话,你认为这到底是好是坏呢?柯南君?”

那孩子没有回答,安室耐心地等待着。他瞥见柯南尾指上被勒出的红痕,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己是不是用力过度了,一边又觉得那道红痕像只戒指似的锢在那小小的指节上。

“再说,我要是不小心把窃听器当做糖果吃掉了可怎么办呢?”为打破僵局,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,柯南却抬起眼,当真似的反问道:“你是会犯那种错误的人吗?”

“我的话不会,安室的话,可能会吧。”他作出含糊的回答,因为其实无论安室还是降谷都是他一人罢了。

“这次就当……”柯南的语气透露出哀求,同时不安地朝柜台后望了望,可惜现在榎本不在,没有救星能来帮他,“安室哥哥,我错啦。”

“撒娇这招是行不通的,”安室稍稍松开了手指的禁锢,“难道说,因为对象是我,柯南君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打探我的私人生活了吗?”

言下之意那孩子一定明白。无论是波本的世界,还是降谷的世界,都不是他被允许涉足的领域。

柯南像个被大人斥责了的寻常孩子似的低下头,就这样和安室僵持着。

“下次别这样了。”他叹了声气,最终松开手。柯南立即跳下凳子,警惕地握住被攥红的手腕,刚要朝咖啡厅的门口走去,安室又喊住了他。

“稍等一下,我换班了。”

虽然这么说,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当自己回来时柯南还能等在原地。去休息室把衣服换掉、拿走了车钥匙后,瞧见那孩子小小的身影依然倚在吧台边,安室不由得打心底松了口气。

和从超市回来的梓交接生意的这段时间里,柯南既没有问等待的原因,也没表示出任何的不耐烦。早上来的时候安室把车停在了马路的对面,因此,将要去取车时,他朝柯南伸出了手。

那孩子望着他伸出去的手,不解地眨了眨眼。“这算什么?”他小小地嘲笑了一下公安的保护欲,但依然将指尖搭在了安室的手心上。

“毛利老师让我把你送去附近的那家米其林餐厅,据说他要和委托人在那里见面,顺便吃个晚饭,”安室牵着他过了马路,“当然啦,我这个学生也要跟着一起去观摩观摩。”

说起来,兰好像说了今天要去园子家留宿啊。柯南刚想起此事,又听安室说道:“考虑到调查有可能到持续到深夜,我不介意在晚餐后再把你送回来。”

“不会还要留宿吧?”柯南脱口而出。

“别看我这样,好歹也是有自己的住所的成年人啊,”安室露出无奈的笑,“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去盯着你,前提是你乖乖的、而且不做手脚的话。”

用晚餐时,毛利小五郎和委托人谈起了事务。好像是拜托叔叔调查丈夫有没有情人这样的生意,柯南听到一半就没再留意,倒是安室频频而不加掩饰地望向他。

“怎么啦,安室哥哥?”他皱起眉。脸上沾了什么东西的话,直说出来不就好了吗?

“手腕,”安室道,“好像开始发青了。”

柯南吃了一惊,低头看去。由于举着筷子,手腕便从衣袖里露出来,上面有着很明显的一道淤痕。

到底是谁的错啊。他的眼神肯定透露出了所想的这点,因为安室立刻道了声歉,看起来很在意地问道:“痛吗?”

“如果不动它,就放在那里的话,应该没问题吧。”

“不能任它放在那里啊。”安室看起来有点懊恼,“真是抱歉。”

但是那时为什么要捏得那么用力呢?柯南一面想着,换着手去拿调羹,猝不及防地被安室捏了一下手腕。

那力道很轻,但他还是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,随即便听安室说道:“果然还是很严重。回去以后我帮你热敷一下吧。”

望着那孩子警惕与不安的神色,安室在心中感到些微的愧疚,然而柯南默不作声地放慢动作,明显想要拖延时间。也许他是在想着,要是和毛利一同吃完饭的话,就可以避免单独相处的境地,顺势留下来查案了吧。

但是,那道瘀伤看起来非常的刺目。安室叹了声气,询问道:“可不可以吃快点呢,柯南君?”

那孩子又吃了几勺点心,放下调羹,投降似的举起双手。安室起身对毛利解释了状况,二人一同出了餐厅。

看着安室从RX-7的后备箱取出药品箱,柯南并不感觉吃惊,因为这个男人就是万全具备才会行动的类型。他坐在副驾上,用另一只手操作手机,安室在替他贴膏药时,冷不丁问了一句:“柯南君有两支手机,对吧?”

借着路灯的晦暗的光,他微笑的神情看起来模糊不清。柯南抽回手,反问道:“不行吗?”

“没什么,”安室发动了车,“只是偶尔也会想,万一哪天和柯南君联系不上的时候,另一支手机的号码也许可以派上用场呢。”

“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。”柯南因惯性而微微仰起头,靠在车背上。车内似乎还能闻到蛋糕的香甜气息,那是来自身旁男人的味道。

“要说联系不上的话,安室先生才是吧。”

他把那孩子送到了事务所楼下,目送那道小小身影消失在楼梯口。波洛还在营业中,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梓忙碌的身影。

真可惜啊,原本还想着要把新研究的甜点带给柯南君试吃的。

今天就算了吧,安室这么想着,原路返回是不可行的,又实在不想回到公寓,只能继续执行未完成的任务了。昨天很轻易就在网路上搜索到了那条项链,令人吃惊的是,那条项链是米花町一家独家高档珠宝店的招牌。

工藤新一人在此地吗?然而据他所知,工藤宅中如今住的是......不,一切都还是未浮出水面的猜测,不能妄加断言。

他驱车前往那家市中心的珠宝店。那家店尚未打烊,安室走进店里,假意对珠宝制品感兴趣,左右环顾店内,最终把视线定在了那条项链上。作为展示品,它就安放在柜台的正中央,陈铺在蓝丝绒垫布上,名牌上写着“whisper-密语”,理所当然,能配得上它美貌的价格也不菲。然而考虑到工藤的家世,支付起来想当然是轻而易举。

“请问,这位先生......”店员走上前来,为他推荐起来,“您的眼光真好,这款项链无论是送女友或者妻子都非常合适哦!”

“我也是这么想的,作为招牌的话,一天下来一定可以卖出不少吧。”安室亮出杀手锏——极具亲和力的微笑。一直被来店里的JK热情围绕着的他自然清楚自己的长相,但是对那孩子却不起作用,到底是为什么呢?

“这倒没有,”店员的脸微微一红,“虽说是招牌,但是正因如此,反倒是平价饰品被购买的比较多呢。”在这位先生的注视下,不知怎么就说出了不利于销售的话,她为自己的坦诚吃了一惊。

“是吗?”安室露出一副思考的神情,“前几天看见一位女性朋友戴着一样的项链,我一眼就相中了,想着这么好看的项链应该颇具人气才是。啊,能不能麻烦让我仔细看看呢?”

“实际上,这些天也才只卖出过一条呢。”店员一边说着,一边替他取出样品。

“是什么人呢?”安室状似随意地问道,打量了一眼项链,“我想,应该是过来为未婚妻买礼物那样的人吧。”

店员笑了一笑,从安室手中接回样品:“完全不是哦,那个小孩子进来的时候,我们都吃了一惊呢。”

“小孩子?”

“是啊,好像才是小学生的模样,点名就要我们这条项链呢,”她好奇地说道,“我以为会有大人陪着,结果只是他一个人来。”

不是工藤的话,只有一个答案。“那么我也买下吧,请替我包装一下,”安室示意道,“顺便,你说的那孩子,可能我也认识哦。”

“诶?是这样吗?”店员张大了眼睛,从柜台下抽出表单填写,“那还真巧啊。”

“江户川——是这个姓吧。”

“我不太记得呢,”她充满歉意地笑道。安室回以温柔的眼神:“没关系,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。”

“佐天!”那个店员转过身,把表单递给另一位同事,“这位先生买下了这个,麻烦帮他包装一下。”递过表单后,她又追问了一句,“前天来的那孩子的名字你有印象吗?是叫江户川吗?”

那位叫佐天的女性抬起头,“啊......”她沉吟了几秒,“我记得不是江户川呢。”

安室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。

那么,果然——

“是‘工藤’喔。”

 

THREE.

 

|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,从三点钟开始,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,时间越临近,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。|

 

要说是什么时候开始羡慕起抽烟的习惯,大概是和伊达聊天的时候吧。

现在回想起来,也都是非常遥远的记忆了。降谷不抽烟,但是由于伊达每到晚上就要来一根的习惯,对各种牌子也渐渐了如指掌。

曾经大家声讨过他在宿舍抽烟的坏毛病,因为只要他一抽烟,每每都要开窗透气,所以伊达不得已改换阵地,跑去走廊上抽。他因为某个任务要提前离开的那天晚上实在难以入眠,伊达便邀他去廊上谈天。

“辛苦了”、“还好啦”这样的随便招呼了几句,伊达顺手点起了烟。降谷望着烟雾缭绕中他的脸,问道:“烟这种东西,就有那么喜欢吗?是百害而无一利吧。”

“要说喜欢,也算不上,”伊达微微摇头,“用烟酒麻痹自己是不可靠的,但是烦闷的时候,有个发泄的途径也算不错。”

记住了他常抽的牌子,后来降谷买了一盒放在车里,偶尔会拿出来看上一看。也抽过几次,呛得眼前模糊,说不出话。闻起来有一股劣质香烟的味道,看价格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烟,对于爱烟的人来说不可能是首选。

降谷很想问问伊达,到底是报以怎样的心境去点燃它才能感受到释然的痛快,却直到伊达离开人世的那天都没能问出口。

在现场看多了各种各样的尸体,已经对那样的惨状感到麻木了,但是每每经历他人的死亡,却都会察觉到独自活着的痛苦。如果不对未来加以渴望的话,就会视死亡愈发轻率。

这样消极的心态,在遇上了那孩子之后才有所改变,并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绝望中的希望,而是极为纯粹的情感。对他而言,能麻痹自己的不是烟或者酒,而是那个孩子发自内心的笑颜。

成为安室透的时候会觉得轻松许多,降谷自己也尽力地避免去想这个身份总有一天会消失这件事,而且只有在没有负担时,才更能体会到常人自然流露的情感。在波洛的一个寻常午后,柯南突然说道:“安室先生无论怎么严肃,对待我却还是对待孩子的态度呢。”

“怎么说?”安室挑起眉,“我可没有小瞧过你啊。”

“是吗?”柯南悄声笑了,“但是啊,”他伸出手,揉了揉安室的金发,“和我说话的时候,会为了要和我保持平视而蹲下来。明明做公安时很干练帅气,在不起眼的地方却很温柔呢。”

那双温暖的小手覆在他头顶的一瞬,安室打心底感到快乐。

降谷提着礼品袋走出珠宝店,迎着飞舞的雪片走向车子。不知何时天已经暗了下来,街上飘起零散的小雪,唯有霓虹灯管里的氖气为这惨淡的冬夜增添了一些绚丽的点缀。他坐进车里,打开副驾驶座仪表盘下的储物箱,拿出存放在其中的烟盒和火机。

不管是上司、下属还是客人,身边会抽烟的人从来不在少数,就是这辆车里面,贝尔摩德也是抽过相当次数的烟。虽然几乎每天都在和会抽烟的人接触,自己却完全不得要领,看来的确是不擅长这件事情——降谷一边点燃指间的烟身,一边在心中思索。

仔细想来,他从未亲眼见证过雪莉的死亡。

仅仅是车厢爆炸而已,有心脱逃并非不可能,况且柯南也在车上,有他从旁协助的话,存活的几率绝不会小。

宫野家真是不幸。得知明美的死讯时,他只剩下这样的感想。后来随着雪莉的出逃,组织开始再次吸收新鲜血液,他才得以进入内部。

降谷曾经想利用公安的身份去寻找雪莉的下落,但是最好的结局应该就是她不被任何别有居心的人找到,因为无论组织还是他,都怀抱着不同的目的去追踪她的下落,然而站在个人的立场上,他宁愿宫野志保永远销声匿迹。改头换面,去开启新的生活,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祝福。

作为波本潜伏在毛利小五郎身边,被指派去搜寻和雪莉相关的线索时,他还在心中抱有过一丝希冀。他确实地调查过那位大叔,却因此而注意到了那来路不明的少年。

当时为了处理雪莉,组织发来了大量的相关资料供他参考,资料内容里唯有一点特别令人在意,那就是宫野志保幼时的照片。

宫野志保已经成年,资料中附有幼年照片是否显得多余?依组织谨慎的程度来看,不必要的信息一定不会透露。他承认多年前接受卧底任务的理由和宫野艾莲娜有关系,但过了这么久,他也只模糊地了解到,宫野医生一家似乎是为组织从事某种药品的开发。难怪那个叫灰原的孩子明明是少年侦探团的一员,却从来不在他面前出现,也一定是顾忌到了他组织成员的身份,加之贝尔摩德对朗姆下达的任务所表现出来的危机感——如果那种药品的效果如他所想的话,那么每件事都可以顺理成章地推测下去。

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要去调查那孩子。神秘感可能是他在与柯南的联系中唯一想保留的东西,如今却要亲手去揭开谜底,降谷感到心情复杂。如果深究下去,也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吧。但这个猜想过于大胆,长期出着外勤的他要使用本部的数据库也有些困难,要想确认的话,需要详尽的资料才行。

烟已经烧了一小半,降谷打开手机,电话联系名单中风见的名片已经打开了,他却迟迟没有按下“确定”一键。因为还可以有其他的解释,譬如柯南只是受远在别处的工藤新一所拜托,拿了他的卡去帮忙购买项链,也完全可以说得过去。这样普通的理由,叫他想出十几个也都不成问题。

风雪击打车顶的声音沉闷密集起来,简直就像神田祭上打太鼓似的,他稍微感到焦躁起来。

一旦联系风见的话,事情可就不能回头了。

突然,已经黯淡的屏幕亮起来,来电铃声在寂静的车内回响。滚烫的烟灰因为降谷直起身的动作而断开,飘落在毫无防备的肌肤上。

他接通电话的同时,在掌心熄灭了烟头。

烟这种东西,就有这么喜欢吗?

要说喜欢,也算不上。

但是居然可以使人在痛苦中获得欢愉,在空虚中感受着落,在清醒中愈发清醒,所以不能说一无是处吧。

 

FOUR.

 

|万物皆有裂痕,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。|

 

“去安室先生家过夜?”柯南举着话筒的手僵住了,“为什么啊?明明我有好好吃饭,也有好好洗澡啦!”

“可是我怎么想都不放心柯南你一个人在家里啊,已经给安室先生去过电话了。”小兰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担忧,“而且柯南你今天弄伤了手吧?如果实在不想去安室先生那里的话,我现在就回来。”

不不,大半夜的独自回来反而更危险吧。那个公安,绝对是向小兰告状了。

柯南挂了电话,从凳子上跳下,准备去卧室换衣服。就在这时,门铃响了。

也许是大叔终于意识到这种案子没什么可查,放弃委托回来了吧。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,柯南犹豫着打开了门,意料之中,迎接他是的安室的脸。

趁着他一瞬间的困惑,安室已经踏入了玄关。

“小孩子果然要早睡,是这样吗?”似乎是看见他已经穿上了睡衣,安室这样说道。

“安室先生!”柯南出声喊道,“和小兰姐姐说什么我要去你那里过夜......到底在想什么啊?”

“如果说是担心你手上的伤,放心不下地跑过来,这种借口柯南君相信吗?”安室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。

“都说了是借口,肯定不会信吧。”他嘟哝着,跟上男人的步伐。安室在他的注视下检查了一遍窗户的锁,问他还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。

“手表......”

“如果你觉得那样比较安心的话。”安室令人深思地说道。柯南怀揣着不安的心情,跑回卧室戴上了手表。返回客厅时,安室依旧站在他离开前所站的位置,正在用手机发着消息。

“要走就快走啦。”柯南推开门催促道。

“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啊,你离开的这几分钟里我可是什么手脚都没做喔。”安室收起手机,朝他走来。
回来以后一定要仔细搜寻一遍,柯南暗下决心。走出楼梯口时,他突然停下脚步打了个喷嚏。之前出门的时候注意力全部在安室身上,以至于忘了拿外套,被街道上的夜风一吹,这才觉得寒冷。

“回去拿外套”这样的话还没说出口,尚带着体温的大衣就落在了他的肩上。

柯南慌忙提起拖到地上的衣角,听见安室说道:“雪变大了,用它挡一下吧。”

啊。原来下雪了。

他吃惊地瞪大双眼,望着逐渐变得雪白的街道。“没时间准备雨伞,在进车里之前就只好请你忍耐一下了,”安室牵住他的手,“走吧。”

柯南似乎想甩开他的手,但是只是尝试着微微抽开了一下就放弃了。以他的敏锐,也应该察觉了今晚安室的异样,在车子抵达公寓之前,他们几乎没有过多交流。

不过等待安室开锁时,柯南果然还是说出了口:“你不像是会抽烟的人呢。”

“在开车过来之前我已经开窗通风过了,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啊,”安室笑着说,“很难闻吗?”

“几乎没有味道了,”柯南说,安室打开门放他进去,“小五郎叔叔是个大烟枪,我早就习惯了。”

“是这样啊。”安室沉默了片刻。因为独自一人居住,平时也不可能有客来访,所以只有一双拖鞋,所以他只穿着袜子,把鞋拿给了柯南。

“地板很凉喔,没关系吗?”

“你尽快去上床睡觉的话,我就有鞋可穿了。”当然是玩笑话,“床在那边。”

柯南凝视着他,很快又转回头去:“反正我想的事情安室先生肯定也有猜到。你在这个家里是不会留下什么线索给我的吧。”

安室低声说道:“确实呢,只有日常用品什么的,只能算是个睡觉的地方吧,比起这里,倒不如说波罗咖啡厅更有生活的气息。”

“虽然是第一次来,但是和我的想象很接近呢。”柯南这么说着,钻进了卧室,安室端着牛奶进去时,看见他正站在墙边端详哈罗的狗盆。

“如果你是想和它玩的话,很可惜,它不在家,”安室说道,“因为最近可能会比较忙,我就把它送到下属家里了。”

“安室先生难道不是一直都比较忙?”

对于柯南略显尖刻的发问,安室付之一笑,在地毯上坐了下来。“公安偶尔也有给自己放假的时候啊,”他用着孩子气的口吻说道,“比如下属太愚笨,让我生气的时候,就会放下完全没有进展的工作,去波洛做甜点放松一下。虽然陪哈罗玩和运动也都有做,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和柯南君在咖啡厅的时光呢。”

柯南没有立刻回答。安室听见由于穿着过大的拖鞋、所以走起路来就会拖拉的脚步声从身后移到了对面。男孩撩起风衣的长摆,在茶几的另一边跪坐了下来。

“安室先生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吧,”他说道,“从就过来接我的时候就不太对劲。”

“但是柯南君好像不是有问必答的类型呢。”安室把牛奶放在茶几上推了过去,柯南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住捧在了手里。

“因为目前来看,选择权还在我手上吧?”他谨慎地回话,小口嗫着牛奶。安室站起身来,说道:“好了,如果困了的话,就上床去睡吧。”

他走到落地窗前拉起帘子,柯南瞧着他的背影,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可怜,类似雨夜在外徘徊的流浪狗那样的感觉,不允许被带回家里,可是放着不管又不忍心。

“可以问一个,”他突然说道,“仅限一个。”

安室拉着窗帘的手顿住了,说道:“可以吗?”

“可以。”假如是不擅长的问题,就用谎话搪塞过去。

安室从窗边走回来,拧开了床头的小灯。柯南瞥见了那个装金平糖的小罐,糖果好像并没有减少,反而增多了的样子,不过也有可能是光线造成的错觉。

“柯南的朋友里,除了步美,应该还有一个女孩子吧。”

什么嘛,很普通的问题啊。但是越普通的问题,就越不能放松警惕,因为不知道安室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样的消息,可是隐瞒也不会有任何的效果。

柯南感到困倦地小声打着哈欠,点了点头:“怎么了吗?”

“没什么,她好像也是柯南的朋友,我却没怎么见过呢。”

“没见过才正常吧,想把手伸到我个人生活里每一个角落的话,这种想法也太沉重了。”

安室一边觉得这句话很有趣似的露出无声的笑,一边走向门口,说道:“这么做的不正是柯南君吗?对我这样做就没有问题?答应我,这一次走的时候可不要留下任何窃听小道具了。”他按下了大灯的开关,在光亮熄灭的瞬间补充道,“顺便一提,牛奶里我有放了促进睡眠的安眠药。”

柯南将杯中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,借着小灯的暖光,渐渐适应了变暗的房间。安室出去时关上了房门,听动静,应该是去客厅打电话了吧。

太狡猾了,明明一点都不可怜。

 

Epilogue .

开车前往事务所之前,降谷收到了下属风见发来的消息。

无论是身份还是姓名都是假的——男孩将自己隐藏在迷雾的中心、藉此祈求安全感的行为,在降谷的眼中全部变得不堪一击。

接下来要怎么办呢?这样的事情,足够现实到报告给上级吗?

不过在那之前,立刻就想去见那孩子啊。

想见你。想和你说说话。

想说谢谢你啊柯南君,得知她还活着的这个消息,真是太好了。

想说虽然我是个任性的大人,但还是非常喜欢你。聪明如你,终有一日能够明白我的心意。

通完电话后,他再次回到卧室。柯南把自己裹在了被褥里,听呼吸声,已经沉沉睡去。安室在床边停下,把他裸露在外面的小手塞回被子里,不免就扫见了自己的掌心。那道被烫的伤口未做任何处理,仿佛是在说着始作俑者要为自己留个记性。

波本与工藤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苦战,他们对此都心知肚明。

“下一次,鼓起勇气来杀死我的心吧,”他俯下身,悄声告诉那孩子,“这招比伤害我的躯壳更为高明。

“晚安,柯南君。”

END.


后记:本文写于今年一月,当时正好补完名柯主线集,对于安室和柯南有可能碰撞出的火花也有了许多自己的想法。原本是参本文,后因种种原因本子暂窗,询问了主催的意见后,得到了“可以放出”的回答,因此po上来。

标题Mamihlapinatapai以及文章中心灵感来自于一篇豆瓣文章,在此稍做引用:

在《浮生一日》里,认识了一个很长的单词,叫Mamihlapinatapai,它来自南美的一种叫做Yaghan的语言。它描述了一种状态,或者说是一小段时间,就是当事的双方有了共同的愿望,但是谁都没有开口把窗户纸捅破的那个时间段。比如两个人在打冷战,无数个用来报复的视而不见不理不睬之后,终于二人都想要言和,但一时又都有些羞于主动表示,于是气氛变得微妙而凝固,大家都静静的等待一方先开口,可能下一秒就彼此拥抱了,下一秒就美好了。但在下一秒之前,就是Mamihlapinatapai。 

我对安柯的理解也有相似的部分。写这篇同人的时候,大概也是感触最为强烈的时候。文笔拙劣,不知是否表达出了我的所思所想,总之希望大家能够看得愉快。

ps:ONE引用自罗伯特·菲兹杰拉德《酒杯》;TWO引用自博尔赫斯《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》;THREE引用自《小王子》;FOUR引用自莱昂纳德·科恩《颂歌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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